自俄乌开战以来，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对俄罗斯进行了一系列金融制裁，试图冻结其能源贸易。对此，俄罗斯总统普京要求“不友好”国家从4月起以卢布而非欧元、美元来支付其天然气及运输费用，但西方国家拒绝了这一要求。

  从3月29日起，从俄罗斯亚马尔-涅涅茨地区通往欧盟的天然气管道流量已经降至零。目前，德国的天然气储备只剩25%。30日，德国已启动天然气一级应急预案，这个欧洲最大的经济体甚至将会限制电力供应。继德国之后，奥地利也宣布启用天然气应急预案。

  据塔斯社30日消息，普京和德国总理朔尔茨均同意两国专家应该讨论用卢布，非欧元或美元作为天然气结算货币的要求。

  因此，西方国家的制裁不仅没有撼动俄罗斯在天然气领域的市场地位，甚至有一定的概率会动摇美元的能源交易霸权。那么，俄罗斯在天然气领域哪来这么大底气？

  事实上，在俄罗斯亚马尔-涅涅茨自治区的冻土之下，埋藏着能帮助俄罗斯再赚五十年的宝藏。

  亚马尔-涅涅茨自治区位于西西伯利亚北部，面积75万平方公里（比青海省还要大一点），占俄罗斯联邦总面积的4.4％。

  这片广大的土地约有一半位于北极圈内，普遍位于永久冻土之上。亚马尔在涅涅茨语中意为“土地的尽头”，再向北便是北冰洋。

  早在16世纪，俄罗斯向东拓殖的探险者们就到过这里。但这里的气候过于极端，冬季至少占半年的时间，一月均温在-20℃以下，夏季却极为短暂。

  即便俄罗斯人再怎么抗冻，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也难以大规模定居，仅仅建立了一个贸易中心性质的小城，用以收购附近少数民族的皮草、木材等土产。

  之后的岁月里，俄罗斯经历了留里克王朝末期、混乱的大空位期、罗曼诺夫王朝的兴衰、苏联的建立。俄罗斯文明经历了无数次战争与内乱，社会也从农奴庄园一路走向计划经济下的工业革命。

  任凭东欧风云变幻，乌拉尔山以东这块北冰洋南岸的“土地的尽头”，仍基本保持着极地荒原的样貌。即使后来建立了学校，修通了铁路，依旧没多少俄罗斯人愿意到此居住，这里本质上依旧是涅涅茨人的驯鹿牧场。

  上世纪50年代末，赫鲁晓夫提出了开发西伯利亚的愿景。希望能够通过开发西伯利亚的资源，向西伯利亚转移人口，逐步提升苏联的经济发展空间和综合国力，从而打赢冷战。

  在当时技术条件下，西伯利亚得到了有明确的目的性的地质勘探。勘探人员发现了亚马尔-涅涅茨自治区惊人的天然气资源开发潜力。而在这片地区以南的汉特-曼西自治区则极富石油开采潜力。

  上述两片偏远地区，在行政上由秋明州管辖。而赫赫有名的秋明油田并不是一座油井，而是一片巨大产油区的统称。油田之上仅因石油而兴起的城市就有18座之多，有数以百计的油井。

  这里在勃列日涅夫主政的时代得到了大规模开发，1965年秋明地区生产了95.3万吨石油，在1975年产量超过1.41亿吨，1980年秋明油田产油3.13亿吨。

  石油出口赚得的外汇撑起了苏联的全盛时期，换回了亟需的设备、原材料与消费品，也掩盖了日益僵化的问题。

  当90年代初秋明油田中开采成本最低、开发最早的一批油田产量下降，便加剧了苏联的崩溃和俄罗斯的经济困难。

  天然气虽然是不可再生资源，但是燃烧后排放的污染物很少，同样也可用于供暖、发电和汽车燃料，被当做从煤炭、石油向可再次生产的能源过渡的关键能源选项。

  天然气的消耗量从2000年的2.64艾焦耳，占比不到一次能源的1%，上升至2020年的31.71艾焦耳，占比5.7%。二十年间，消耗量增长超过10倍。亚马尔-涅涅茨自治区的天然气，继汉特-曼西自治区的石油之后，再次支撑了关于俄罗斯能源帝国的巨大想象力。

  亚马尔-涅涅茨的天然气相对易探、易采，其分布情况早在苏联时代就已经大致摸清。

  自20世纪60年代起，乌连戈伊、扬堡、梅德韦日耶等气田先后被苏联开发，其中乌连戈伊气田储量为10万亿立方米，一度是世界上最大的天然气田。

  在苏联时代，其他气田经过勘探却尚未开采，一方面是由于老气田已经能够很好的满足需求，另一方面也是受制于当时的开采技术。

  进入新世纪，上述三个气田便面临产量下降的问题。当俄罗斯政局逐渐稳定，生产秩序逐渐恢复，这一地区的更多油气田开发就提上了日程。

  2001年扎波利亚诺耶、2003年尤尔哈罗夫、2007年南俄罗斯、2012年博瓦年科沃气田先后投产，代替开采殆尽的老气田，成为新的产能支柱。

  这些天然气主要就近通过管道输往欧洲，满足那里旺盛的天然气需求，顺便成为与欧盟强国关系的压舱石。

  技术进步让原本无法开采的地区变成了油井，让资源禀赋惊人的亚马尔-涅涅茨自治区不断焕发新生。进入2010年代，一些更靠近北极、开采难度更大的油气田也已逐渐投产。

  1960年代发现的亚马尔半岛东部的新港油田项目，曾在80年代实验性钻探，但线年代。梅索亚哈油田位于格达半岛，是俄罗斯最北的陆上油田。它在80年代便已经勘探，2010年代才正式开发。

  除此之外，这片冻土上还出现了一批液化天然气项目，这中间还包括俄罗斯北极地区惟一在产的液化天然气项目——亚马尔液化天然气项目。

  在长期规划里，亚马尔半岛将被建设为新的天然气开采中心。未来的天然气年产量将高达3600亿立方米。

  经过多年开采，亚马尔-涅涅茨自治区已探明的油气储量依旧惊人，包括125.2万亿立方米天然气和669亿吨凝析油，二者都是全俄之最。

  这里每年生产俄罗斯81%的天然气、至少贡献全世界天然气产量的20%；还出产了全俄6%的石油和77%的凝析油。

  按照俄罗斯副总理诺瓦克的说法，以目前的开采水平，俄罗斯的天然气还能在开采50年。更何况随技术进步，还会有新的油气田被勘探、开发出来。

  但截至目前，这里易采的大型天然气田普遍已经开发，想找到新的大型气田就要向北极进发了。

  然而，亚马尔-涅涅茨自治区北极圈内的地区气候极端严酷，冬季温度在-20℃到-40℃之间，即使夏季平均温度也未必能高于零度，一年大半时间属于极昼极夜中，连涅涅茨人都不会在这里生活。

  按照俄罗斯能源部原副部长莫洛德佐夫的说法，即使是最有前景的地质构造，钻井成功的概率也只有70%，没办法保证一口成本超过2000万美元的油井是不是枯井。

  因此，想开发北极的气田，需要亏得起的雄厚财力，也需要更先进的技术。这两者都是目前俄罗斯所欠缺的。

  出乎很多人意料的事实是，虽然俄罗斯是世界第二大天然气出口国，却并未完全掌握北极大陆架天然气的开发技术，勘探、开采设备也普遍依赖国外进口。

  随着乌克兰危机导致俄罗斯与西方交恶，越来越严格的制裁必然会促进拖慢俄罗斯开发北极的进程。

  但这对中国来说未必是坏事。假如俄罗斯仅与西方石油公司合作，则将面临巨大的安全风险隐患，所以加强与中国的油气合作，就变成了必然选择。

  前文提到的亚马尔液化天然气项目，是2017年由俄罗斯与中国、法国合作投资，与十余个国家共同合作的大型项目。作为核心部件的142个LNG模块，其中的120个都由中国企业承担制造。

  其中，最大的一个模块单重相当于一个埃菲尔铁塔。通过这一个项目，中国的造船、航运、天然气等行业都积累了极地开发的宝贵经验。

  对俄罗斯来说，开发亚马尔-涅涅茨并不是孤立的政策，它与北极航道的开发息息相关。通过极寒的北冰洋地区运输货物，听起来给人一种折损率高，不靠谱的感觉。

  但事实上，北极航道很有特殊的意义。在地理上，它连接了俄罗斯主要的油气产区和油气需求旺盛的欧洲与东亚。

  亚马尔液化天然气项目靠近北冰洋，既可以解读为，液化项目为了利用北极航线而设立在这里；也可以解读为，为了就近运输北极地区的资源，必须加速开发北极航线。北极航线与俄罗斯能源出口绑定之深，可见一斑。

  根据俄自然资源和生态部的测算，目前北极航道运输的物品，绝大多数是化石燃料，在可见的未来也依旧如此。前文提到的新港油田，其产品便是利用破冰船经北极航道销往欧洲的。

  2018年，北方海航道的货物运输量为2000万吨，预计到2024年将达9260万吨。这将降低化石能源的运输成本，缩短运输时间，提高运输效率。

  所以，俄罗斯油气资源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也会有所提升，能够换回更多外汇，为俄罗斯续命。而欧洲与东亚也能缓解能源压力，优化自己的进口能源结构。

  俄罗斯作为一个崛起于冻土与荒原上的国家，这一方面加剧了管理成本与国防压力；另一方面，却极其慷慨地馈赠给俄罗斯人令人眼红的自然资源。

  1.刘乾. (2019). 西方制裁下的俄罗斯北极油气开发. 收藏, 4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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